逃離東京審判-大川周明的瘋狂人生



本書主題圍繞二戰後東京大審的大川周明發瘋事件,當時在書記官宣讀訴狀時,衣著襤褸且神色詭異的大川周明忽然朝座位前方的首相東條英機的光頭呼了一巴掌。在這場世紀大審中,所有人登時鄂然,隨後大川被憲兵帶了出去,對著所有押解的人胡言亂語。隔天一早他便接受了精神鑑定,同時向採訪記者用完美的英語說美國是個民主瘋國,又打了一個記者的頭說他要為了國家殺死東條。媒體對於這番鬧劇如獲至寶,很快的全世界都在報導“全日本最邪惡的人瘋了“。而經鑑定精神異常者按法理是有罪無責的,身為甲級戰犯的大川周明因此逃過了絞刑。
東京大審最後共判處七名死刑,包括首相東條英機以及眾陸軍將領,逃過審判者除了數十位將官在戰爭中玉碎或是先行自殺以外,還包括爭議莫大的昭和天皇。諸多證據指出天皇的確參與並且下達侵略的指令,同盟國也有欲起訴並處決天皇的聲音。然而若真殺了萬世一系的現人神,恐將使西方世界與日人結下血海深仇,經麥克阿瑟後來協調後國際法庭決定對天皇不予起訴。大川周明則是在眾戰犯之中是唯一沒有官員身份的平民,他主要的影響在大正以及戰前的昭和年間鼓吹亞細亞主義,欲使亞洲人團結奮鬥,抵禦西方列強的入侵。大川學識淵博且通曉多國語言,更是煽動情緒的天才,他在昭和七年策劃了五一五事件,刺殺了溫和派的內閣總理犬養毅,後續審判時更藉法庭大肆宣傳對天皇的效忠以及日本應強化武裝準備與西方決一死戰的信念,取得全日本的同情。五年後大川獲釋,他積極上廣播節目,以日本應建設東亞新秩序為題進行一系列的演說,使全民進入戰爭的狂熱,大川表示日本的旭日國旗終將戰勝象徵黑夜的美國星條旗(...?)。
作者的身份是當初為大川周明做精神鑑定的賈菲醫師之孫,當年鑑定結果出來一片譁然,CIA內部報吿甚至表明大川是裝的。為了替他祖父的專業作平反,作者深入祖父留下的文件以及國家圖書館檔案,更逐一拜訪尚在人世的服役同袍,企圖更接近他那已逝而生前沈默寡言的祖父。故事交織著大川的瘋狂人生還有賈菲醫師的人生經歷,包括於二戰服役時的行醫活動。當時美國士兵苦於戰爭精神崩潰,因此部隊中皆配有精神科醫師,但當人手吃緊時,賈菲醫師的工作內容有時也得包含一般內科疾病甚至緊急外傷手術,其他時候則專心治療戰爭引發的精神問題,目的是為了使他們盡快回到前線作戰,像這樣急性的精神治療後續也被證實有助於士兵回到崗位。
精神崩潰的士兵一開始的處理方式是讓他們休息,長官會派他們去從事非戰鬥的工作,例如煮飯或清掃,但這些工作往往帶有侮辱性質。暗示弟兄在前線流血,你們這些懦夫卻在這裡打掃,四星上將巴頓將軍更曾衝進醫院毆打精神崩潰的大兵甚至揚言處決這些怯戰者。日軍則是抱著武士的決心為天皇效命,勇猛作戰後若無法獲勝則要與敵人同歸於盡,宛若瘋狂的戰爭魔鬼,這點可以歸功於大川的精神洗腦。在這樣恐怖的壓力下,美國軍隊發展各種方式來治療受精神創傷的士兵。首先會給予他們泡熱水澡還有吃新鮮溫暖的食物,短暫休息後精神科醫師會替他們進行信心重建,並提醒病患弟兄們還在前線等待支援,充分休息過的士兵有六成可以在數天內返回戰場。較嚴重的病人,賈菲醫師會以當時發展出的一種有點精神分析味道的方式,緩緩注射巴比妥藥物使病人放鬆,並以輕鬆的口吻探問精神創傷的來源,使病人在有點恍惚被催眠的情況下將情緒宣洩出來。這些前線療法的理論基礎是創傷會像樹木般發芽生根,才逐漸茁壯到最後不可收拾,因此要在一開始就將創傷斬草除根。
隨著二戰結束,賈菲醫師被調往駐日的美軍,參與到大審判的精神鑑定。根據他的理學檢查,大川兩腳的反射微弱,站立時若閉上雙眼將無法保持直立。瞳孔照光時並沒有明顯縮小,只有在看近物時才有稍微收縮。以醫學語言總結即是:Bil. lower ext. decreased DTR/Romberg sign(+)/Argyll Robertson pupils。證據強烈指向梅毒第三期:神經性梅毒,診斷在腰椎穿刺的報告出來後正式被確定了。梅毒早期感染只要以盤尼西林即可治癒,但若是拖延數年至數十年後,便可能進展至中樞神經系統感染。前半生鑽研學問的大川第一次性經驗自述是在33歲(西元1919)時在妓院,從此流連花街柳巷,後來娶了藝伎為妻。那麼假設他在二零年代初感染梅毒,病程上看來的確符合大川逐漸瘋狂的人生軌跡。賈菲醫師因此在鑑定報告中總結:病人已經失去分辨對錯的能力,也無法為自己提出辯護。法院後來採認鑑定報告,既然大川已經瘋了,那麼後續煽動戰爭的他形同無行為能力者,無法咎責。
因為當年的盤尼西林難以通過血腦障壁,因此神經性梅毒相當難以治療。當年流行用瘧疾熱療法,給病人接種瘧疾後引發間歇性高熱,以自身免疫反應殺死藏在中樞神經的梅毒螺旋體。大川周明治療後沒有明顯的改善,但休養兩年過後似乎沒有急性精神混亂的情況,前述神經學症狀則是不可逆的直至大川死亡。當他的精神狀態穩定後,第二次精神鑑定改由日本醫師來執行,也許因為大川持續的跳躍性思考與發言,使得二次鑑定結果仍然維持不變。隨著七名戰犯絞刑後一週,他獲釋返家。當時德國際輿論與其說是對審判的正義思辨充滿激情,大家更感興趣的反而是處刑本身,因此絞刑過後便沒有人再有興趣跟精力舉行第二次審判了。
本書藉由介紹賈菲醫師的生平來帶讀者深入戰前戰後的美國生活,看著一位平凡子弟認真讀書、工作以及服役後,獲得榮譽並晉升上流階級的真實美國夢,同時得以一窺二十世紀初的精神醫學與心理學的發展歷史。主線大川周明的部分則非常詳細的紀錄日本滿滿軍國主義與愛國熱情的戰前昭和氛圍,讓人身歷其境大時代的瘋狂與悲哀。
最後精神疾病到底應該不應該使行為人免責,很多時候不是法理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例如當時的氛圍已經懶於處理大川,還有法官認為罪大惡極的戰犯己經先一步處決,歐陸則有針對納粹的大規模復仇行動,再殺大川可能攪動當時已相對平靜的日本國情。總之大川的無罪與其說是縝密推論出的判決,不如說是大家喬出來的結果。總結來講,我想兩句教條很精準,蘇聯紅軍相信:審判即宣傳,媒體學的本質則是:宣傳即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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